猫儿交往的男朋友们,大都住在市区。敏感而独立的猫儿从不要求男朋友护送回家,除非是人家自己有车,像阿勇这样的。听猫儿讲和一个曾经爱过的男子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,那男子去过猫儿家几次,感情竟然淡了下来,分手时那个人竟然说猫儿家住得太远,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乡下,虽然也是上海市数一数二的大企业。猫儿伤心,我反倒劝她是好事,我们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,却有自由选择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。放弃与被放弃,和未来几十年的幸福相比,不过是微澜一阵,没有必要为这男人的肤浅落泪。以猫儿的聪明,三两下的工夫就明白过来了,阳光依然灿烂。 “我不一定天天过来的,你好静,又有那么多的朋友。”猫儿就是这么善解人意,我也因此和她很投缘。 “没关系,房间是你的,钥匙是你的,什么时候过来住说一声好了。记得打电话回家告诉爸爸妈妈晚上在哪里就行了,免得家里人担心。”本来就打算给猫儿选择的自由,不必给太多的建议。 “小马,”猫儿美丽的大眼睛忽闪着,亮晶晶的,“你真好。阿勇好,你也这么好,你和阿勇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,阿勇那么好,你也这么好。给你幸福的人就在身边,为什么总是说不来电?难道你是在考验阿勇吗?” 我轻轻地摇摇头,叹了口气,“猫儿,有没有发觉我和阿勇是一模一样的人。” 猫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 “可能正因为是一类人,小心地回避着彼此的曾经,也就因此断了电,难。” 我的目光,若有所思地绕过举在面前的杂志,停在猫儿的脸上,迎着她疑问的目光,“阿勇是很不错的人,问题在我,我还没有弄清楚要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。我不想伤害他,在破关之前。” 猫儿愣愣地盯着我,眼睛里有些东西在闪烁。我知道刚才的话想必是触动到了她心里的什么忧伤,也明白此刻她想说些什么,只站起身来,从茶几下面拿出面纸盒,递了过去,“我相信这个世界上,总有一个合适的男人,在某个时间,某个地方等我;也许真的就是阿勇,要么是别的什么人。我坚信,他一定会找到我的。” 我说的,不仅仅是自己的信念,鼓励的,也是猫儿的信心。猫儿点点头,擦了擦眼角的泪水…… “你是不是找爱德华要手提电脑了?”猫儿岔开话题,起身坐到写字台上的计算机前,全神贯注地查收她的电子邮件,头也不抬地随口问我。 猫儿是时尚浪尖的人物,永远有最新的潮流信息,这不,又玩上了网上冲浪,猫儿说互联网世界里面好多好多的信息,趁着她有一两个搞计算机的朋友,撺掇着我在住处也添了台计算机,奔二,最高的配置。这年头计算机的更新换代太快了,估计过不了多久又得升级。管它呢,反正在家里也能工作的感觉很好,偶尔灵感来了,坐在计算机前面就开写,别说,高科技就是好东西。我是懒人一个,平时开着电视也只是看看新闻而已,计算机?除了当办公设备摆在家里外,那个叫调制解调器的猫基本上是个摆设,用用盒子上的翻盖相夹功能罢了,大多数时候有书香做伴,不像猫儿这般喜欢上网。 “你第一天认识我啊?” 我的头,从那本时尚杂志抬起来,正在看北京的那个房产大亨的专访,“我从来不跟爱德华开口要任何东西,除了银子。”纳闷,除了拓展市场所需要的费用,我从来不跟爱德华要任何东西,就连这累赘的手机,还是爱德华硬要我配备的,说找我比较方便。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,销售主管,经理们都手机来,手机去了,身为他们的上司,怎么可以来无影去无踪地难以联络?我来上海没两天,就手机加身,二十四小时不能关机,被套住了自由。 “向阳花说的,有鼻子有眼睛的,采购部正在到处询价,货比三家呢。”猫儿把脸转过来,“怎么爱德华没有跟你说过吗?” “向阳花?”我认真地看着猫儿,采购部经理都放风了,看来是真的。努力地回想爱德华什么时候提到过手提电脑,好像是那天说起去新加坡和香港的计划时,他提了一下保持联络,要随时处理销售部的事务,难道他指的是手提电脑?又被套上新一轮的枷锁。 向阳花,是我们给公司里采购部向经理起的别名。上海的外资企业,大部分采取合资的方式,向阳花来自中方。中方的人员配备很有趣,先是一个姓吴的副总,负责财务,生产什么的。其实也就是一个摆设,阿范偶尔给她看看报表,全是英文的,她也看不懂;生产部的事情,生产,采购,仓储什么的亚太区生产总监艾马什一手抓,一天去车间的次数比吴总一个月的总和都多,车间里的生产报表也全是英文的,艾马什从来不主动给吴总看,吴总要过两次,什么都没看懂,还当着艾马什的面指点一二,后来艾马什再也不给她看任何生产报表。吴总也懒得要,只好每天坐在公司里百无聊赖。吴总英文不好,对艾马什虽然有意见,跟爱德华沟通还得拉个人翻译,就算是向爱德华抱怨艾马什的独断专行也未必顶用,反倒被爱德华反问她一天去车间几次,如何了解生产中的问题和工人们的情绪?答不上来。刚来的时候我跟他们一起开过两次会,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,感觉整个儿一马列主义老太太,我非党非团的,刚来那会儿又忙着清理销售部,就问爱德华能不能不要开马列主义座谈会,爱德华笑笑,中国人也受不了她吗?我说不是消受她的问题,是时间的问题,没有时间跟她绕弯子,谈工会,福利,外地人在上海就业违反什么地域限制的话题,我又不是人事部经理?那以后爱德华不时地帮我挡住她,我才可以甩开膀子干我自己的事情。 向阳花曾经是中方的二号人物,同时负责采购和人事两个部门,也是跟爱德华有语言障碍的中年上海人。爱德华初到伊始,发觉和人事财务两部门的沟通有很大的困难,立刻把阿范招进来,坐镇财务部,架空吴总;又从别处挖来了比我稍大些的雪儿,做主人事部,薪资福利按专业的方式处理;然后是把我招进来,大刀阔斧整合销售部,调整销售队伍,创建新的销售模式。中方的管理人员,就这样一步步失去了权力和地位,吴总好歹还有配车,虽然连办公室都被挪到外面办公大厅的角落里;向阳花除了牢牢地抓住采购部,便一无所剩。向阳花的绰号,还是我给取的呢。我刚进公司的时候,每次开会谈生产配给和销售的关系时,年轻时做过厂长的向阳花总是抛出生产引导消费的调子,一副我进多少材料,做出多少产品,你就得卖掉多少的嘴脸,和消费品生产企业以销定产的方式截然不同。连艾马什在会议中都不苟同向阳花的观点,她却总是抛出采购部的种种困难,来将我的军。有一次开完会,我客气地拍拍她的肩膀,“向经理,工地上上百万的钉子,上千种的规格我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条,难道会被你这些规格各异的特殊包装材料难住吗?要是真把我将到非得到采购部来做系统,数据化管理采购部,您老人家的脸往哪里放?”向阳花笑着,跟我打着哈哈儿,那以后的会上,再也不提采购艰难的话题了。 起名向阳花,是因为向经理总是喜欢讲自己年轻的时候插队的经历,顶着烈日酷暑,暴风骤雨,在一望无际的农场上出工十来年,愣是把一个大上海娇滴滴的女孩子变成了风风火火的女强人。每次听她不厌其烦地讲述那些插队的经历时,我就忍不住打量她,虽然已经是年近五十,在同龄人里,算得上是风韵犹存的。向阳花有一双美目,虽然藏在厚厚的镜片后面,却依然看得出当年的顾盼流兮;五官都长得都很精致,即使被当年下乡在农村的日晒雨淋晒坏了的皮肤黑黝黝地衬托着,依然显出上海姑娘五官的洋气。听说年纪相仿的吴总私下里总是喜欢猛踩向阳花的皮肤,说五官再怎么美也黑得像个乡下人,言下之意当然是为了说明自己也年近五十,却保养得细皮嫩肉的白皙。其实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,又不是水灵灵的小姑娘,不明白有什么好比较的。猫儿说大约是更年期的后遗症,我淡淡一笑,人性。在吴总和向阳花之间,我更喜欢和向阳花打交道。向阳花是比较有正义感的人,车间里的人私底下叫她老革命,就是因为她总喜欢打抱不平,为一些不正常的待遇出头说话。也许是年轻的时候做过厂长,阅历比较丰富,向阳花从来不吝惜点播我,哪怕是恨恨地当面叫我小辣椒,也都是亲热地伸手过来轻轻地拧拧我的脸庞,长辈般地,“这个小辣椒,就是让人又爱又恨。”我也不恼,工作是工作。向阳花是那种可以随意地溜进她办公室聊天的人,记得有一次跟她聊工作,不知怎的就转到她当年插队的话题,我说向经理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,不会是公社的向阳花吧?向阳花一愣,看着我,你这小姑娘怎么知道的?还不都是那首歌,何况像向经理这么漂亮的,还用想?向阳花笑着点点头。那以后私下里,我和猫儿之间,就称她向阳花了。 表面上和我和平相处着,私下里对于我们这些外面来的经理们的待遇,向阳花颇有微词,我和雪儿,阿范都有手机,月费都是公司出钱;另外出入打车,平时交际的费用公司报销,感觉上我们吃香的,喝辣的。而平时跟供应商打交道的她连手机都没有,跟艾马什提过几次,艾马什直直地告诉她说级别不够,怪伤人的。在中国呆了近十年的艾马什当然深知采购部的名堂,只是老外的沟通方式,直截了当,不像我们,大多数时候还有所顾忌。只是这下子又要添个手提电脑,向阳花的肚子里,不知又有多少的牢骚,公司里,不知道又将有多少的闲话要漫天飞舞了。
第6章 猜猜我是谁 “不过你要是有手提电脑的话就好了,我们可以同时上网了。”猫儿的眼睛,还盯在屏幕上。 “那是,我成天搬砖上下班,当减肥了。”我笑笑,心里知道猫儿的电脑可以留在家里给赋闲的姐姐,也好。 “搞不懂你,对阿勇不来电,为什么冒充人家的女朋友,害得自己在家里躲着不敢出门?”猫儿岔开话题,转过身来,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,有点压力,还真敷衍不过去。我喜欢猫儿的大眼睛,猫儿虽然敏感,眼睛里却没有那么多的世故人情,尤其是看着我的时候,那明亮的目光,犹如一汪清澈的泉水,在阳光的照耀下,能看见晶莹的水底。虽然平日在公司里,猫儿的眼里大都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圆滑,只偶尔地在我面前,流露出掩饰得很好的少女的纯真。猫儿常说,在这近千万人的都市里,保护自己很重要。大上海风云暗涌,哪里真的是那么平静。 “江湖告急,不救不行。”我认真地快速反应着,“其实他也不知道菲奥娜会在那里。我这个人心软,不忍看他孤军奋战。” “真不知道你还在等什么,上哪里找阿勇这么好的男人,亦师亦友,肯包容你,体贴你,关心你;不聒噪,又符合你骨子里的爱书好静。灯笼打了那么久,手举得累不累啊?”猫儿在一旁愤愤,脾气固执的猫儿,在我面前从不需要掩饰自己的观点,她常说我和阿勇是美好姻缘,偏偏阿勇就是不开窍,总是用二百二十伏的电流来试探我这绝缘体,也不知换换进攻的策略。 我叹了口气,但说无妨,“我们太相似了,做朋友很好,做恋人很难。我们之间有默契,是因为我们都了解对方,了解对方的天性和死穴。若是友情的话可以不用问,相互包容着,回避着,也就相安无事,平静得如同兄弟手足。爱情是不行的,有占有性,有排他性。我的过去,他的过去,掺杂在爱情中,可以不去想,可能不用问吗?去想去问,能不计较吗?会不计较吗?结果会怎样?恋人,兄弟,哪一个更长情?我喜欢跟阿勇在一起,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内心很平静,没有一丝的躁动,不需要太多的言语。我对阿勇甚至有些依赖感,不愿意失去他。” 说着,我端起了茶几上的玻璃杯,喝了口水,“恋爱是亘古不变的永恒?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,哪里还会相信言情小说里的水月镜花?我当然明白住进阿勇心里的人是我。一生一世?他知道我的故事吗?知道我为什么不碰钢琴,不跳交谊舞,不穿高跟鞋吗?阿勇不问,你以为他真的不想知道吗?他只是很有耐性地在等,等我肯讲出来的那一天。”我停了停,润了润嗓子,“只是我不够成熟,有时候受不了他的沉默。我宁愿他问我,直直地问我为什么,那样也许我还能聚集些勇气来面对,到底是好了的伤疤可以掀开,还是继续让它留在那里隐隐作痛。你说我有洁癖,是的,我有心理上的洁癖,可能这就是心理上的不成熟吧。成熟的人不问过去,阿勇没有问,我却不能承受他的沉默。在阿勇默默地接受我的故事的时候,我不能承受男人背后有太多的故事,今天这里冒出来一个过去,明天那里又钻出来一个曾经。虽然他们说我冰雪聪明,但我知道我是懒人,这种事情我怕麻烦,与其跟那些过去曾经们争来斗去,还不如干脆不要卷入这是非圈子。所以说,我和阿勇之间,目前最好还是保持兄弟的关系,至于将来,再说吧。要是他真的有耐心等着我长大,他倒真的是不错的选择。” 说完,我站起身,顺便拨弄一下猫儿头顶上的短发,“我和阿勇两个外地人漂在上海,能拥有你这份友情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。你既然这么喜欢做媒,赶明儿我点拨点拨阿勇哥哥,该给我们猫儿妹妹准备谢媒的大红包了,说个数字,我好让你阿勇哥哥给准备好。免得哪一天掉下个新娘子,上花轿前谢媒的红包没有封好,过不了门儿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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